办公室的玻璃窗框着南湖的烟雨楼，晨雾像纱巾裹着飞檐。我指尖敲着银行的催款函，红色印章圈住的“72小时”刺得眼疼。手机在青瓷笔筒旁震动，建行客户经理的声音带着焦虑：“陈总，这180万贷款逾期，会影响厂里的出口资质。”
推开梨花木办公桌，楼下的运河码头正泊着运茧的船。丝绸厂新订的自动缫丝机还困在乍浦港，下周四就得付尾款，可义乌的采购商突然来电，说汇票要迟发半月。会计小林抱着账本进来，报表上的现金数字像被雨水洇过的墨迹，模糊得让人心慌。
头三天像在月河街的巷弄里打转。大学师兄介绍的融资公司要押厂房产权证，还得扣八个点的“服务费”；酒桌上认识的放贷人拍着胸脯，转头就把日息提到万八；最窘迫是找堂兄那天，他捏着我递的真丝样品撇嘴：“这生意薄如蝉翼，抵押最多给五成。”
周二午后在海关办事，碰到退休的老厂长。他接过我递的南湖菱，指节敲着搪瓷杯说：“中山路有家供应链公司，去年帮隔壁毛纺厂转过贷。”我攥着他写地址的烟盒纸冲进雨里，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我的急影。
民国风的写字楼飘着龙井香，穿灰西装的风控经理推来文件：“陈总，您这几笔外贸单没问题，可垫资180万走监管账户。”他指着条款，“日息万分之三，专款用于设备款。”我盯着“闭环操作”四字，忽想起三年前厂子评上老字号那天，老缫丝工在晒场上翻晒的蚕茧。
签完协议次日，他们的专员跟着去了乍浦港。海关窗口的姑娘核完凭证，在提货单盖了章。看着载设备的卡车驶过南湖大桥，我给巴黎客户发视频，她对着镜头里的新机惊叹：“下周的时装周，就能用上你们的新面料了。”
周四上午，义乌的汇票刚到账，我让小林转了180万零1890块到对方账户。那1890块，是六天的利息。
巴黎时装周的秀场照片发来时，我正在车间看新丝下线。年轻设计师抚着绸缎上的暗纹：“陈总，这机器缫的丝，比手工还匀净。”我笑着拍她肩，阳光透过雕花窗落在缫丝机上，银线般的蚕丝正簌簌缠绕。手机震了震，老厂长发来微信：“小陈，说好的五芳斋粽子，该兑现了吧？”
抬头望出去，南湖的水波里，正浮着晃眼的日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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